小小说：找工作
作者：苏芳
她去面试的是一家药店，是她同学介绍的。
长着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的女老板，看见她时的面部表情显得很吃惊，而且接着很明显地、费力地整了整自己的面部表情，也没再问什么问题，只是说：“我是给朋友招的工，你去他那儿看看吧，他们正等着你呢。＂
女老板很细致地告诉她，在哪个站点下车，而且再三嘱咐，站在那个站点别动，五路车 一来你就上去，下车后，抬头就看见上面写着‘梁家耳堂”。女老板那样认真仔细地吩咐，好 像怕把她弄丢了负不起责任似的。她感觉出来了，她想： “我给人的印象至于这么老糊涂吗？”
她平时做事确实有点粗枝大叶的，可是有人跟她说话做事的心理和意图她是很容易看清的。 那也是她很苦恼的，特别是那些不怀好意的人，几个眼神，几句话，几个举动，她一眼就能 看出来听出来，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，虽然没学过心理学，可在这方面特别敏感。现在年纪 大点，很多事都已看开，懂得了人性的浅薄与深沉，懂得了换位思考，看到了世人的复杂性， 并且能够理解年轻人某些出格的言行。
当她走进“耳堂”时，看到里面整洁卫生，有几位病人坐在那里。穿白大褂的青春男生把她引到柜台前，让她填一份表格，她以为同学给他们通了电话让她填写个人简历什么的。可是填着填着，白大褂问她：“您的哪只耳朵有毛病？”
她被问得一愣怔，随答：“我哪个耳朵也没毛病。＂她抬头看到帅气的男生也疑惑地看 她，并问：“那你填表干什么呢？＂
“不是你让我填的么？”她也怔怔地看着他，但同时立刻明白过来，白大褂把她当成病人了， 她忙解释说，是来找工作的。白大褂这才睁大眼睛看看她：“哦哦，老板在上面，您去看看吧。”
“好，谢谢。”她立马告辞，上了楼。有个年轻又貌美，细杆长条的女白大褂站在楼梯口 喝水，看见她上了楼，忙把嘴的功能切换了一下问：“你找谁？”然后又切换成喝水的状态。
她微笑着说明来意，女白大褂嘴里的水突然喷出来一点。大概意识到不礼貌，忙把自己嘴里的水强咽到正道上，换了个很正经的面部表情说：“老板在里面，您请进。”
她走进屋里，看见一位又白净细腻的像水萝卜一样的年轻老板，干干净净、懒懒散散地堆在单人沙发里，看到她，倒是很礼貌地打招呼，一听她说是同学介绍来找工作的，他的嘴巴张了很久才闭上。眼睛一直盯着她看，然后问了几个问题，年龄学历干过什么的，然后 说：“得有专业知识，比如夹着棉球给患者的耳朵消炎，掏耳屑。”
白净老板说这话前一直让她坐下，她感觉不坐也不好，就准备坐下，可是听到他说的 “专业知识”，她还没有挨着沙发的身子忙又站直。她从小害怕给人掏耳朵，因为小时候给同 学掏耳朵，被同学娘训了一顿， “把俺耳朵投聋了你包着？”所以她就记住了，不敢再给人挖。 后来自己掏耳朵时，也神经兮兮的。她想起这个，又想起女白大褂嘴里喷出的水，站直身子 说：“我可没有这种专业知识，现学的话也不一定学好，您再问问别人吧。”
“哦哦，好好。”白净老板客气地很有风度地点点头。
她急匆匆地下楼。听到楼上面的女白大褂终于不再忍受着，小声说：“这就是你朋友介绍的美貌的女诗人么？咋是个农村老太太？”
她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，心想：“老同学呀，咱们已经二十多年不见了，你还以为我还 是二十年前那个青春年少、纤巧灵秀的模样么？让我到这个年轻女孩工作的地方来找活干。 还怪人家笑吗？人家听说是个美貌女诗人，期待值得有多高啊，青春、靓丽、风雅、苗条…… 结果一见面，农村老太太一枚，粗老笨壮不说，一看我这双拿过镢镰锄铣的笨双手，谁敢用你去给人家掏耳朵？去消炎？挖耳屑？虽然也是不雅的屑，可长得那地方是挨着耳膜，没轻没重的，人家不害怕才怪。还怪人家推脱么？我要是知道干这种精细的活，我才不会来，省得让人笑。我们近二十年不见面了么？二十多年的时光就这么过来了？”她心里产生一种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感觉。在生活中意气风发，斗志昂扬，在困境中也不服输的她，心里突然产生了－种被岁月挫败的感觉，心里好像刮过一阵冷嗖嗖的秋风，还带着酸涩。
“奶奶好，奶奶好。”邻居家的孩子仰着小脸，清亮亮地叫她，她似乎想匆匆地躲开。可是躲到哪里去呢？这是能躲得么？”
很长一些日子，她心里好像不舒坦。老是看看天、看看地的，无精打采的。后来，她突然想起那句流行话，“岁月是把无情刀”。她头一次有这么深刻地理解。“无情刀，是无情，叱咤风云的人物都躲不过，咱这小平头百姓……尽自己的力，活得有点用，活得洒脱点吧。＂她觉得自己好像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。
作者：苏芳，网名尘一溪，70后，曾在《农民日报》、《莱芜日报》、《时代文学》、《当代小说》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、散文等作品。部分作品获奖或编入书籍。济南市作协会会员，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。
壹点号 尘一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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